生日快樂

我和他住在一起，已經兩個月了，在別人眼裡，我和他男未婚，女未嫁，對於這種行為，大家稱作「同居」。
我剛住進來沒多久（大概不到一小時）就發現，他是個寡言的沉默男人，很少說話，當然，也幾乎沒有主動跟我說話，不過基於他是我的金主，對於此事，本人絕對不會計較，而且他一開口就很冷，所以…咳咳，沒關係，他的部份就由我這個剛上任，還是熱騰騰的女友幫他補足好了。
晚上十點半，我和他一人一邊坐在餐桌旁，他默默吃著我幫他煮的宵夜，而我就坐在他的對面，默默看著他。

「欸欸，你知道後天是什麼日子嗎？」雙手撐著下巴，我晃著沒穿拖鞋的雙腳，勾著愉悅又神祕的笑容問他。

他停了下手邊的動作，也就那麼一下下而已，分神瞥了我一眼，吭都不吭一聲，繼續低頭吃麵。

「猜一下嘛，」嘟了嘟嘴巴，這傢伙很不合作喔，我是他的親親女友欸，好歹也分點注意力給我嘛，作作樣子也好啊。

「是很偉大的日子喔。」我都已經暗示的這麼明白了，他總該知道了…吧？

安靜了好一會兒…其實也沒有多安靜，他還是繼續吃他的麵，只不過這次更狠，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，直接端著空碗進廚房，留我一個人傻傻的坐在餐桌旁，活像個笨蛋。嗚嗚嗚，這人怎麼這樣，起碼放個屁，證明他是真的存在，不是我在幻想啊。

他持續進行他的漠視政策，從廚房出來，繞過我在白色沙發椅上坐下，伸手一撈拿過遙控器，按一下開關，往後陷進沙發裡，明明才三十二歲，卻活像個步入中年，開始發福的男子。
我跟在他後面，陷入另一張沙發裡─黑色的，縮成一團，哀怨的看著他，他怎麼這麼冷淡哪，虧我還這麼熱情說。

「欸，」可憐兮兮的叫了聲。沒聽到。

「欸欸，」再接再厲，就不信你聽不到。還是無聲。

「欸欸欸，」多一個字，看有沒有用。持續靜默。

「什麼事？」某某冷淡的傢伙終於大發慈悲的回了聲…啊啊，好想扁他啊。

「你都不問我後天是什麼日子。」非常非常的不滿，這人很故意喔，是怎樣，問一下是會變禿頭喔？

「…什麼日子。」算他還有點良心，雖然態度好像不是很甘願，不過我是大人，我有大量，原諒他好啦。

「很偉大的日子。」笑瞇瞇。不要說我沒有給他機會喔，都已經給他這麼明顯的暗示說，他還猜不出來，那就真的沒救了。

「…」事實是他根本連猜都不想猜，直接棄權。

「你敢說我的生日不偉大嗎？」敢說是我就扁他…還是算了，他的身材這麼高大，我這麼嬌小，哪打得過他啊，頂多消夜放瀉藥好了。

幸好某人很識相，不吭一聲。

「我也沒什麼要求啦，蛋糕我自己買就好了，不過，你可不可以回來陪我過生日？」期待的望著他好看的側臉，我勾著可憐兮兮的笑容，雖然他看都不看一眼。

「晚一點沒關係啦，我等你，好不好？我只是想要你陪我倒數而已。」然後等十二點鐘敲響，逼他對我說「生日快樂」。

「好。」他淡淡應了聲，只是雙眼仍盯著電視。我很開心的笑了，跟他一起生活了兩個月，我知道他總是說到做到，所以，明天他一定會陪我過生日，陪我一起倒數。

在這裡的的第一個生日，我想跟他一起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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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四點鐘，我興沖沖的跑去買蛋糕，在蛋糕店裡挑了好久，才決定買了個起司蛋糕，因為他看起來不是那種會喜歡吃甜食的人，所以我挑了起司口味，想想我還真是個好人呢，明明就是我的生日蛋糕，還要顧慮到他的口味。

蛋糕不大不小，是幾吋的我不知道，因為我對於這種東西一向沒什麼概念，反正可以吃就好了，而且誰都知道，蛋糕是越大越貴嘛，知道是幾吋的又不能打折。

小心的把蛋糕放在冰箱裡，七點的時候我煮好了一桌兩人份的菜，興奮的坐在沙發上，開著電視，等他回家。說不定，只是說不定喔，他會買禮物給我呢。

看著電視，我耐心的等候，從七點，到了七點半，電視裡播著一則又一則的新聞，然後，我知道，他大概不會回來吃飯了。

『…路上陳姓駕駛酒醉駕車，因為車速過快，不及煞車，造成連環車禍，陳姓駕駛當場死亡，傷亡人數…』發生車禍的地方，就在他那間醫院的附近。

「才七點多而已呢，酒醉什麼啊。」嘀咕了聲，然後接起響著的電話。

「喂。」

『晚上我不回去吃了。』喀。掛斷。

「喂喂喂，這人未免也太簡潔有力了吧。」瞪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，然後有氣無力的放下話筒。

好吧，既然醫生大人要留在醫院裡救人，那只好由小女子我解決這一桌菜啦，可是，一個人吃，真的有點多耶。

邊吃邊瞄了下新聞，發現幾乎每台都在報這起連環車禍，好像真的很嚴重，也許是因為這時候是下班時間，所以路上的車子特別多，傷亡人數也就特別多，我的心偷偷涼了半截，還有半截繼續懷抱期待

從八點，等到了九點，九點十五分的時候，我起身去浴室洗澡，一邊洗，還要一邊注意外頭有沒有他回家的聲音，只是，一直到我把頭髮吹乾了，他還是沒有回家。

十點，十一點，十一點十五分，十一點半，十一點四十五分，我從冰箱裡把蛋糕拿出來，插上數字二十六的蠟燭，等到剩最後一分鐘時候，我才要把它點燃，所以，希望他可以在這之前回家。

十一點五十，十一點五十五、五六、五七、五八、五九，點火。他還沒有回家。

十二點前二十秒，十九，十八，十七…他沒有回家。

十二點前十秒，九，八，七，六…他不會回家了。

三，二，一。

「生日快樂。」我說。燭火滅了，淚也流了。

二十六歲的生日，一個人過。他，沒有回家。或許，他會在醫院裡，看見牆上的鐘指著十二點，然後在心裡默默的幫我慶生。

只是，我還是很想聽他對我說聲：生日快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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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一點三十分，我睡不著，只是安靜的躺著，連音響都懶得關。
外頭傳來開門的聲音，我沒有出去探個究竟，但我知道，是他回來了。他關上門，鎖上。脫下鞋子，換穿拖鞋，他一定很累了，所以腳步有點沉重，可是，我不想起身，我想，我是有點生氣的，雖然我知道，他不是故意沒回來幫我慶生的。

他似乎在我的房門前停了下，但是仍舊沒有進來，也就只是停了下，然後進房去了。抱著枕頭，我努力對自己催眠，趕快睡趕快睡。

十五分鐘後，我幾乎要放棄睡覺了，然後聽到他從房間裡出來，在我的房門前站定，這次比剛剛還要久，似乎在猶豫，卻不知道在猶豫什麼

他轉動門把的時候，我趕緊閉起眼，努力讓自己放輕鬆，看起來就像真的睡著了一樣，然後仔細用耳朵傾聽他的一舉一動。

他似乎站在我的床邊，過了許久，他在我床邊的小桌上放了東西，然後伸手摸我的髮。

「對不起。」他說。關門離開。

門一關上，我迅速睜開眼，小桌上，放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罐，上頭印著史努比的圖案

抱著玻璃瓶，冰冰涼涼的，可是靠近胸口的地方很暖很暖，好像有什麼東西漲的滿滿的。原來，他挑的禮物是這個啊。忍不住笑了出來，用力抱了玻璃瓶一下，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頭，決定把它拿來裝零錢。

看著上頭的史努比圖案，雖然很可愛，可是玻璃瓶太硬了，抱起來一點都不舒服，改天去買一隻大大的史努比玩偶好了，這樣就可以在想念他的時候用力抱它，假裝其實他在。

他說「對不起」呢。我想說「沒關係」，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。

明天，我想聽他對我說：生日快樂。

微微一笑，閉眼，睡覺。

二十六歲的生日，很快樂。